爱在那酸菜馅的饺子里
作者：赵雁明
有人说，娶个湖北的媳妇，温柔贤惠特会疼男人；娶个吉林的媳妇，天生丽质还实在，一门心思过日；娶个四川媳妇最幸福，做的一手拿手菜，吃苦受累也无悔；更多的后生，做梦都想娶个鲜族的媳妇，无怨无悔，吃苦在先，享受在后，自己觉得什么都是她应该做的。究竟娶个哪里的媳妇最幸福？中铁的后生争论个不休，争来争去的结果，都赞同找个江南的媳妇，尤其是上海的姑娘，温柔细腻特别会疼人。这些当年的后生，给我讲了许多上海媳妇的故事，尤其单位一个叫沈萍的大嫂，她用一生的柔情，去疼爱她的丈夫和孩子。我曾听同事们讲过很多关于她的故事，天长日久，我也记住了沈萍的故事，但我没想到，茫茫人海中，我会遇到沈萍的妹妹，我更没想到，沈萍的故事，竟然由我来讲给她的妹妹听。
上海的南京路上，有个新世界百货商店。新世界百货，是世界上少有的大百货商店。那商店有多大？如果你想仔细逛一逛，什么都看一遍，逛一整天，你都看不完里面的东西。新世界百货的一楼，以前是卖鞋子的，我在上海工作的时候，常去那里买打折的皮鞋。新世界百货不但鞋子前卫，还经常有折扣活动。最吸引我们去新世界的，是那里的女售货员，那些卖鞋子的女售货员，大都是返城的下乡知青，她们听我们的说话口音，正好是她以前下乡的地方，就想方设法给予我们关照，图的就是让我们给她们讲讲她以前下乡的地方，现在变花如何，当然也包括我们的基本情况。聊的次数多了，大家也就越来越熟悉，我们有不懂的事情，或者遇到难处的时候，也愿意向她们做咨询，她们肯定给我们最好的建议。
到后来，即使不买东西，我们也很习惯去那里做客，尤其是周末休息没有地方溜达的时候，我会与同事几个人一起，从浦东乘坐639再摆渡到城隍庙，倒公交去南京路新世界一楼消遣。那些售货员大姐，也常把属于她们的优惠，悄悄分给我们享受，有几个老大姐，还经常把从家里带来的上海本帮饭菜，请我们品尝。时间久了，我们也把她们当做真情的姐姐，每次去新世界，都像到了家一样。姐姐们忙的时候，我们就坐在一旁，看她们卖鞋，姐姐们不忙的时候，就和我们聊这聊那，讲的最多的，当然是她们下乡的时候，乡亲们给予的无微不至的关照。姐姐们常说，她们返城后，大多做了售货员，因为没考大学，也没有能力去回报当年的乡亲们，她们把对下乡那段的感恩和愧疚，都放在了和我们的真情聊天里了。她们聊她们故事，我们也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她们听。时间久了，相互也都特别了解了，谁是哪里人，喜欢买什么样的东西，那些细腻的大姐姐们，都心中有数了。
有一个阴雨天，店里的顾客不多，一位姓沈的大姐，悄悄拉上我，非要请我到淮海路后面的小店里吃午饭，说是有事儿想问我。沈姐姐没下过乡，以前大家聊天的时候，她总是在旁边认真的听。她会有什么事情问我呢？看姐姐那神秘的样子，我甚至多情地地想，姐姐不会给我做油炸豆腐吃吧，上海的素鸡，可是上海本帮菜里最诱人的呀。那周姐姐领着我，转到南京路的后面，那里原来有许多的本地人开的小饭店，这沈姐姐也太不大方了，请客就请我一个，到底想问我什么呢？来到一处南翔包子店，她要了几样当地的小菜，像烧栲麸了，油闷茭白了，还要了一瓶红标老酒，她让伙计按照上海人的喝法，多加姜丝多加枸杞和冰糖，烧得滚烫端上来。沈姐姐悄悄对我说，你是中铁某局的，我向你打听个人好吗？打听谁呀，凡是有头有脑的，我差不多都认识呢。沈姐姐说，有个叫沈萍的，在你们局党校上班，是个资料员，你认识吗？萍沈大姐呀，我太认识了，她也是上海人，可惜，前几年得绝症去世了。直到去世，她家里都没人去看她一眼，就因为她找的对象，家里坚决不同意。
沈姐姐非让我讲讲沈萍大姐的事情。我从哪开始讲呢，好吧，那就给她讲讲沈萍大姐去世前的故事吧。沈姐夫，是辽宁海城农村的，沈姐夫家五代贫农，解放以前，房无一间地无一垄，他上大学，多亏了他母亲的执着。沈姐夫这个人老实本分，毕业就在学校教地理。铁路上的地理、历史老师，是很不吃香的。沈姐夫后来就管起了图书，没事的时候，就在那书山文海里看书看报。沈姐夫和沈萍谈对象的时候，我还没有去那学校上班。
沈萍和沈姐夫给大家的印象，就是两口子特别恩爱，尤其在对待她们的两个女儿上，两口子精心呵护，疼爱有加。沈姐夫有些木讷，家里家外忙乎的事情，都是靠沈萍大姐姐。同事们说，沈萍有洁癖，家里干净的连个头发丝都找不到。沈姐夫尽情享受沈姐营造的幸福生活，沈姐无怨无悔地做着，谁也没想到，有一天沈姐会病倒，谁也没想到，沈姐临终还一心惦记着沈姐夫。
沈萍大姐在医院治疗的时候，许多女同事都轮番做过陪护，病重中的沈大姐，经常含着泪花，看着笨手笨脚做事情的沈姐夫。有一天，沈萍大姐刚从昏迷中醒来，非得让沈姐夫给她包酸菜馅的饺子。沈姐夫很纳闷，在家里，他们爷三个，最喜欢吃酸菜馅的饺子了，沈萍大姐的酸菜馅饺子，竟然是单位做的最好的。在猪肉里加几粒海米的酸菜馅饺子，是沈萍请教了家属院许多东北老太太并结合南翔小笼包子的做法，做出来的酸菜馅饺子，既保留了最美的东北风味，又突出了南方美味特色，沈萍大姐做出来的酸菜馅饺子，还没有出锅儿，楼道里就溢满了饺子香味。每次他家吃饺子的时候，沈萍大姐都是用开水泡上一碗米饭自己糊弄着吃一顿。沈姐夫知道，沈萍大姐，享受不了北方酸白菜的味道。今儿是怎么了，竟然也想吃酸菜馅的饺子了？
沈姐夫赶紧去学校食堂，从食堂的酸菜缸里，挑选几棵好酸菜，又求食堂的大师傅，给和了一块儿面，回家照着沈萍大姐的做法，爷三个忙乎半天，才把那酸菜馅饺子包好煮熟了。沈姐夫趁热把饺子端到沈姐姐病床前，沈姐姐闻了一下，就恶心得吐了，做得不对，是你自己做的吗？沈姐夫赶紧回家，又找家属院的老太太们，如何和面？如何剁馅？如何去煮？一边听一边记，直到把最关键最能提味的工序都记个遍。第二天一大早，沈姐夫就把新包的酸菜馅饺子，送到了媳妇的病床前。这时候的沈萍大姐，已经是气若游丝，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。看着丈夫端来的饺子，沈萍姐姐的眼神，全是哀怨。沈姐夫哪里受得了这个呀，媳妇都病成了这个样子，想吃一碗自己做的饺子，都无法实现。沈姐夫出了医院的大门，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。
姐沈夫回到家，又把那些老太太请到自己的家，每做一道工序，都请老太太们现场做指导，终于做了一碗像媳妇以前包的味道饺子，沈姐夫高兴得没法说，小跑着又来到了医院。一进病房，沈萍大姐就来了精神，这才是酸菜馅的饺子，这才是你们东北人最喜欢吃的饺子。告诉你吧，我是怕我走后，你们爷三，再也吃不到好吃的酸菜馅饺子了，这下我放心地走了！说完，沈萍大姐就咽了气。
为了在她死后，丈夫还能吃到酸菜馅的饺子，沈萍大姐把能想到的，都想了。沈姐夫说，什么叫爱呀，一切都在那酸菜馅的饺子里。一个南方的姑娘，为了自己的最爱，硬是逼迫自己去适应极不习惯的北方菜，还要给爱人做最鲜美的酸菜馅饺子，就是在临去世前，也不忘丈夫和孩子，忘不了丈夫和孩子喜欢吃的酸菜馅饺子。这样的爱，才是最真最诚的，一切的一切，都包含在那酸菜馅的饺子里。
沈姐夫说，这辈子，他绝对不会再续娶了，就因为那酸菜馅的饺子，就因为沈萍那最真挚的爱。所有的爱，都在那酸菜馅的饺子里。我给沈姐姐讲这完这故事，她哽咽着说，沈萍就是她的亲姐姐,世上许多事，就是这么巧着，无意间一个故事，我要是没认真的听，也没法讲给沈姐姐，有些事情，很可能就是冥冥中的一种寄托。沈萍大姐的酸菜馅饺子的故事，也让我们单位人相信，真爱是有的，你没遇到，我没遇到，但沈姐夫真正遇到了。沈萍对姐夫的爱，都在那酸菜馅的饺子里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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