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赵公明
“姚哑巴”算是我家的邻居，从村里的辈分来排，我得管他叫大伯。“姚哑巴”大伯，是个极其聪慧的人，村里从来也没把他当做残疾人，一年四季都和青壮年劳动力一起侍弄庄稼。“姚哑巴”大伯不但聋哑，还有点瘸，他那瘸是因为有一条腿的筋伤后接起来的，那条伤过的筋有点短，所以他走路做活计，总是颠着脚尖儿。
“姚哑巴”大伯很小就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，他那条受伤的脚，就是给生产队放马的时候，被马给咬伤的。听大人们说，他后腿被马咬伤的时候，他才十六岁，那匹发疯了的红马，叼着他的一条小腿，把他大头朝下叼了好半天。乡亲们用笸箩将他抬起，走了三十多里的乡路，在北镇县医院给他接的筋。
“姚哑巴”的父亲叫“姚大倔子”，母亲是个瞎子，我在老家念书的时候，这两位老人家还都活着，他父亲在生产队当饲养员，他母亲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。“姚哑巴”有一个妹妹早就出嫁了，他和弟弟一家一起生活。姚哑巴还有四个堂姐妹，都对他很好。“姚哑巴”大伯极其勤快，只要有时间，他都去帮住在村里那几个妹妹做事，碾米扛粮食，挑水垛围墙，抹房栽葱种白菜都离不开他。
“姚哑巴”大伯的勤快，是村里数得着的，他弟弟妹妹家的菜园子，永远都比村里其他人家的蔬菜长得好，哑巴大伯舍得花力气，春旱的时候，他就一担一担地从大牧养里挑来河水，足足浇灌在菜垄里。“姚哑巴”大伯年轻的时候，村里还吃土井里的水，他家的水缸，还有他妹妹家的水缸，甚至包括我家的水缸，他都会在晚饭后给挑满。没见过他脑门上出汗，更没见他喊过累。过年的时候，我爸妈觉得很过意不去，有时给他买上一斤蛋糕，他总是比比划划不肯收下来。
“姚哑巴”大伯，家里家外都勤快，乡亲们也都喜欢他，没事的时候，都愿意和他比比划划聊天，他也成了村里信息最丰富的人，谁家的孩子被驴踢了，谁家的孩子滑冰车弄湿了棉袄，谁家的猫狗下了崽子，他都最先知道。每当我上学考了个好成绩，他都老远竖起大拇指，脸上的笑一直把我给送得老远老远。
“姚哑巴”大伯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，不经意打他身边走过，被他瞄见了背影，他都能准确详细给描述出来。那些寻找孩子回家吃饭，或者打听谁谁去了哪里的人，都愿意跟他比划着打听，啥样的孩子，他去哪里了？“姚哑巴”大伯给指出的方位所猜测的去处，从来也不会有错的。有一年村里发大水，后院几个孩子拎着筐往排灌站方向走，哑巴大伯没拦住，他就呼着喊着，硬是把那些孩子家的大人给找出来，比比划划说，排灌站正往外排洪水，哪里的漩涡比锅盖还大，还有许多蛇在水面仓惶游过，在那里洗澡，太危险了。也多亏了“姚哑巴”大伯，那些家长再晚去一分钟的话，就有一个孩子被漩涡给卷走。
“姚哑巴”大伯，做完家里的农活，喜欢站在村头的大牧养边上，喜欢站在路口看风景，喜欢过往行人跟他搭搭话儿，喜欢帮助村里的老弱病残扛点东西，但他却从来不帮助妇女扛东西，为的就是避嫌。“姚哑巴”也是一位极其富有正义感的人，后街的孙长山有点倔，他爹经常拿皮带抽打他，民兵连长李体发做事很绝，整天疯着脸看谁都像欠他祖宗八百吊，每当他们走过哑巴身边，哑巴都会伸起最小的指头，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不听地摇头，还会伸出舌头冲着大家做鬼脸，甚至比划着让驴踢他们，给大家解气。
“姚哑巴”大伯，是个极其认亲讲究亲情的人，他对待弟弟妹妹子侄外甥女，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，四十多岁的人，时常让他的侄子外甥女指挥得服服帖帖，只要他们大伯大舅亲切的呼喊，让他做啥都不说个不字。最最喜欢“姚哑巴”大伯的，还是他那在铁岭上班的妹夫，每次回来，都给他买双新胶鞋，或者是一件崭新的褂子。他妹夫说，摊上这样的大舅哥，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，哑巴大伯怕他妹妹劳累，宁可自己不休息，也得将妹妹家的农活干周全，根本不需要妹妹张嘴，根本不等妹妹着急，该做啥事情，他老早都给想到了，就连葱垄里撒的臭蒲草，他都会在栽葱前割好（洼地里栽葱撒点臭蒲草，那葱就不会长地蛆也不会招红蜘蛛）。
“姚哑巴”大伯背过我过河，帮我背过割来的青草，也帮助我捉过泥鳅抓过青蛙。“姚哑巴”是亲戚家的长工，姚哑巴是生产队的头等劳动力，姚哑巴更是大家尊重的人。姚哑巴也爱凑热闹，村里有啥事情，他都凑在前面，尤其是来耍猴的放电影的时候，他看热闹看电影，比正常人还看得津津有味。一辈子乐乐呵呵，一辈子任劳任怨，一辈子不挑吃喝不挑穿戴，一辈子也没抱怨过。换做别人，不一定能做得到。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