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两粮票饼干的故事
作者：赵公明
我们在北镇高中念书的时候，学校实行的是封闭式教学，平常绝对不让上街，只有到了周末，老师们又声明家里有事，不去班里做辅导的时候，才能有机会和班主任请假，到街上买点学习用品，一般不超过两个小时。学校在北镇城的东北角，上街买东西，都得过鼓楼过李成梁的牌坊，十字街的百货大楼才有学习用品卖，要是去新华书店的话，还得过十字街往南走，过了水果商店才能到。
那时候上街都是步行，每次去街里，都觉得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程，牌坊下那个自由市场，一般很少有学生去逛的。学生们上街，不是买书本，就是买墨水，要么就是饿得实在难受，到副食品商店买点饼干吃。牌坊的下边，就有个北镇县副食品公司第二门市部，买饼干的同学们，大都是在那里去买，离学校近，又能受到特别的关爱，二两粮票饼干的故事，就发生在那个副食品商店里。
那是一座沿街的坐东朝西的店面，过去肯定是某个点心铺的房子。那是一所老房子，至少是满清时候盖的，青砖磨缝儿，江米米汤勾着砖缝隙，房子墙的砌法，和鼓楼上的砌砖没啥两样，屋顶上的瓦和瓦当，绝对都是顶级的产品，屋顶上的小榆树和蒿草都长得过人高了，屋子里照样不漏雨不透风，走进店里，既暖和亲切。那店里靠东摆着一排玻璃柜，卖的都是北镇资产的蛋糕饼干油茶面和杂拌啥的，偶尔也有萨琪玛和奶油油糕卖。店里的售货员，都是国营副食品公司的正是员工，都是三四十岁的女的，长得一个比一个端正，一个比一个漂亮，一个比一个善良，我们都管那些售货员叫阿姨。
那时候也是粮票最紧张的时期，买啥吃的都要粮票的，一斤饼干就要一斤粮票，钱大概是收两毛七分钱。那是北镇出产的最便宜的动物饼干，据售货的漂亮大姨讲，那些饼干就是普通面粉加白糖和奶粉烤出来的。还有一种四毛八分钱一斤的大块儿饼干，大姨说，那是精粉发酵烤制出来的，没有买动物饼干核算。动物饼干就是夸张的动物模子，把和好的面团压制成小动物形状，再放到烤炉里去烤制出来。北镇的点心铺一直很有名，做点心的师傅们，都是经历过严格的皇家考核标准培训出来的，那些手艺最高的，都被选派到京城侍候皇上了。留在北镇的师哥师弟们，也完全秉承了做点心的优良传统和手艺，做出来的点心非常的好吃，多少年之后，我在太原的什么斋，吃那里的月饼和蛋糕时候，想的只有一句话，和我们北镇做出来的差十万八千里呀，他们那里的所谓几百年的工艺，还不如我们北镇副食品公司的学徒工做出的点心上心呢。
副食品公司第二门市部属于前店后厂式服务，价格本身就比商店里卖的便宜，加上那里的副食品点心特别的齐全，同学们都愿意去那里买炉果和饼干吃，无论是买炉果还是买饼干，那些售货员阿姨，都建议我们只买二两粮票的。二两粮票的饼干，相对能多给一些，如果你买四两粮票的饼干，分两次称，可能得到的就是超出半斤的重量。那台式的秤，在称量二两重的重量时，总是有点反应迟钝着。售货员阿姨们早就发现了台秤的缺陷，也利用这个合法的缺陷来关照我们这些吃不上饱饭的孩子们。
那个副食门市部，生意特别的红火，每天卖出去的饼干和点心，总会有一两卡车那么多，自己厂子里出的，自己厂子里的员工去买，照顾点学生，也影响不到那副食商店的利润。有时候我们感激地谢谢阿姨们时，那些阿姨总是大度地别让我们放在心上，好好学习就行了。那个门市部还有个公开的规定，就是在装运点心的过程中，凡是掉下来的渣渣末末，边边角角啥的，最后都是处理给那些售货员阿姨们的，算是一种福利，不收粮票，一毛钱一斤。按我们当时的推算，那些阿姨，每人每天应该能分到二斤边角儿的福利。可是，那些福利，阿姨们很难享受到，都送给我们这些买二两粮票饼干的学生们了，除非是赶上下雨下雪的天气。因为学校有走读的城里学生，那些学生下自习回家的时候，总是有同学托他们买二两粮票的饼干，后来那些售货员阿姨们，索性每天下午包上一堆都是二两粮票一包的，搭上碎碎的边角儿，供那些捎饼干的学生带到学校。
每次同学们上街，无论是去百货还是去书店，都要到副食品门市部打个站，向那些阿姨们道一声谢。有时我们去副食品店买饼干，碰巧要是顾客不多的话，那些阿姨也常让我们把校徽摘下来，往他们的胸前戴一戴，美得很呢。阿姨们也常问我们家里的情况，有时还逗我们，她妹妹漂亮着呢，在县针织厂上班，要不要等高考完帮我们介绍一下。许多男同学都信誓旦旦地说，要是胖姨的妹妹真的如她所说的漂亮，高考完和她处一下对象，也行！大秃子说也行的时候，那认真劲儿，没一点的假。
胖姨廋姨长辫子姨早就退休了，要是她们还活着，也该有七十多岁了。高中毕业后，我一直没去过北镇城，每次回家都有过去看阿姨们的想法，最终都没有做到。心里的愧疚，每年都折腾好几回，不知道那些漂亮的阿姨们，有没有再想起过我们，那些只买二两粮票饼干，沾她们便宜的学生们。阿姨们的恩情，总是在心里想起着，每年都能想起着，尤其是回老家之前的时候。北镇城里，十字街往北走，快到鼓楼的时候，街道的东边，有个副食品公司的第二门市部，阿姨们就在那里上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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