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六妹妹带我去喝汤
作者：赵公明
阿六妹妹就是秀云，秀云长得很漂亮，秀云的漂亮，是那种大骨架大脸蛋儿的大气漂亮。秀云妹妹那漂亮，完全带有着北方女性的自信和果敢，没有一点的娇柔和造作。是那种大气的淡雅的美丽，秀云妹妹打姑娘时就特别漂亮，单位的领导多次恬不知耻地说，见到她就睡不着觉，并压制了她许多年，别人都从征地工合同工改成正式工了，秀云妹妹却一直是临时的身份，即便是那样，秀云妹妹还是没顺从那领导，秀云妹妹不怕没工作，秀云妹妹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。秀云妹妹也曾对我说，换做别的领导或许不是这结局，她实在是看不起领导的做人，尤其是领导手里还捏着俩小姑娘。
阿六妹妹有时候也不把我当外人，她赵哥，看我的唇膏抹得好看吧？看我的眼眉描的均匀哦？羞得我赶紧说，这描眉画唇的工作，都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卿卿喔喔时候做的，至少是聪明能干的刘兰芝和府衙小吏焦仲卿在自己屋里做的，没有让她哥给参谋的。阿六妹妹哈哈大笑，花塌你呢，长期单身在外，看你想女人的意志坚定不坚定，阿拉是代嫂子考察你呢，侬还不晓得呢。阿六妹妹化妆的时候，就有饭局邀请了，阿六妹妹常常在办完班，就对着她那面老镜子化妆，请阿六妹妹吃饭的人很多很多，请的最多的，是她的闺中姐妹，一个在浦东开着好大一个物流公司和出租车公司的女子，那女子好像和阿六妹妹有股份合作，经常要阿六妹妹出面，应酬场面上的事情，她请阿六妹妹去吃饭，阿六妹妹是从来不带我们的。另一个常请阿六妹妹吃饭的，是新区劳动局的姐妹，她的丈夫是远洋轮的船长，她请阿六妹妹，纯粹就是排遣寂寞。还有一些请阿六妹妹吃饭的，像绍兴安装公司的安全处长，市东电力公司的经理啥的，都是阿六妹妹的崇拜者，那些哥们，宁可吃不到葡萄，也要让葡萄知道，葡萄施肥浇水会长得更好，这是阿五姐姐懿佩总结的，越是摸不到阿六妹妹的手，那些男人的心里越痒痒，尤其是钱包过于鼓胀的时候。对于这些人的邀请，大家是争着抢着去的，根本不需要阿六的邀请。还用阿五姐姐的话说，不吃白不吃，越吃越来劲！
我第一次陪阿六妹妹去吃饭，就是浙江的小朱请客，阿六妹妹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，答应他去东沟镇八号桥里边一家汤菜馆去喝汤，那是一家正宗的上海本帮菜馆。那是我刚去上海没多久，那是冬天的一个下午，阿六妹妹画完妆，站长，我请你去喝汤吧！我说好呀，在哪里呀？人多吗？阿六妹妹说人不多，就两三个人。我以为，是和阿五姐姐懿佩一起去呢，可下班的时候，懿佩姐姐的丈夫把她给接走了。阿六妹妹让我换上西服，并拿出来一件白衬衣和一副领带，我以为要见什么重要客人呢，也没多问，下了班，打个车就和她一起来到东沟靠近上海高桥化工厂的地方，一个不算太气魄的上海菜馆。
阿六妹妹一下车，那些饭店的经理和服务员就和她打招呼，程姐好，程姐多日不见地客套，阿六也不多做介绍，这是我们站长，拿个袋子装两条中华，等我们走的时候拿着，要正宗的呀！阿六妹妹叮嘱那领班。我和阿六妹妹径直去的大包间，那位姓朱的哥们早就在那里侯着呢，见到我，那个哥们说，我让小程请你吃个饭，尝尝真正的上海本帮菜。
点菜自然是由阿六妹妹来，阿六先点了一个汤，我得特别说说南方的汤，南方的汤和我们北方的榨菜肉丝汤或西红柿鸡蛋汤不一样的，上海本帮菜的汤就更和我们印象中的汤不一样了，就好比广州的吃早茶不一定喝茶一样，上海菜里的汤，有几大基本要素，首先是量大，一个大的陶瓷砂锅里，至少要有一两斤的一寸宽，一厘米厚，十厘米长的咸肉块，还要有一两斤的百叶包，就是拿干豆腐做成的卷装包，要有一两斤的冬笋玉兰片，还要有干笋衣红烧肉之类的，但绝对没有花椒大料之类的，上海人讨厌花椒大料，就像讨厌大葱大蒜味道一样。刚才说的是辅助料或者说是基本料，主料有鸡汤老鸭汤之分，无论是鸡汤还是老鸭汤，都是一只两三斤重的光鸡或光鸭，外加东山羊肉或者是香雪海鹅肉，也就是说，你点鸡汤，里面有鸡有鸭各一只，你点老鸭汤还是有鸡有鸭，只不过鸡汤里鸡是名贵鸡，鸭汤里老鸭是名贵的老鸭，按说，要是吃家常便饭，只要是这一道汤，就足够三四个人吃了。更何况那里面还有各种其他的荤素辅料，说是一锅汤，其实是一锅肉。只有从那边烧边冒泡的沸腾里，才能看出锅里面是有汤的。
秀云妹妹请我喝这汤，是当时最流行的大王蛇鸡汤，一条三五斤的大王蛇，活生生被炖成奶白色的蛇汤，再在蛇汤里加了那整只的鸡鸭肉，和整斤的咸肉，红烧猪肉和红烧羊肉等。我那时候还听不懂上海话，他们验证蛇汤的正宗过程，我也没想到那奶白色的汤是蛇汤，那诱人的红烧猪肉，那香喷喷的红烧羊肉，早就把我的食欲给勾起来了，汤锅端下去再加热的时候，我还想，今天可以放开量吃了，没有外人，秀云妹妹是不会笑话我爱吃红烧肉的。
那天还点了 “青鱼下巴甩水”、“青鱼秃肺”、“腌川红烧圈子”、“生煸草头”、“白斩鸡”、“鸡骨酱”、“糟钵头、红烧回鱼、椒盐排骨、扬州干丝等，没喝酒，大家都不想喝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。小朱说的，无外乎介绍他和秀云妹妹的友谊，秀云妹妹则一再劝我，别光听他胡说八道，一边介绍那些本帮菜的名字和做法，一边讲解那些菜在上海各阶层的地位，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情况下怎么组合那些菜才是最有面子。椒盐排骨和生煸草头差不多都是我吃掉了，汤上来的时候，我已经是八分饱了。青鱼下巴甩水我是头一次吃，有关青鱼补肾的说法，我也是头一次听说，秀云妹妹劝我喝点汤，因为今天主要目的是请我喝汤。
既然是没有吧外人，不需要应酬，我也就不见外了，我连汤带水地舀了一匙咸肉，刚想往嘴里放，胃里特别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，我咽了咽唾液，没吃多呀？胃怎么补争气呀，这么漂亮的有营养汤水，竟然有一股子往外排斥的感觉。趁他哥俩说笑不注意，我把那咸肉放回锅里，重新舀来一匙红烧肉带汤水，胃里又是咕噜一声，明显的排斥。没办法，我只好硬着头皮，也不管他俩看见没看进，再次把那要往嘴里放的汤水放回汤锅里。汤喝不成，来一块鸡肉总可以了吧，就来一块炖得稀烂的鸡胸脯肉，我把筷子在那鸡身上一转，一大块鸡肉就跟着我的筷子来了，张开嘴，正准备放嘴里，着回弄明白了，那鸡肉的香味先进的是鼻子里，鼻子一闻那香味，就又不干了，它命令胃里又是一声咕噜，明显的排斥，明显的拒绝，奇怪了，老赵在北方吃过无数的肉，什么鹿肉狼肉狍子肉野猪肉，啥肉吃得都比青菜香，今天是怎么了，刚来上海两天半，胃就开始装高贵了？连红烧肉都不肯吃了？我的娘哟，当着朋友和同事的面，够尴尬了，这胃只要是把那砂锅里的东西往嘴里放，就咕噜咕噜响个不停。
好在咱不固执，我把那盘红烧回鱼端过来，就着米饭试胃口，莫不是不适应上海的饭菜？吃一顿饭是小事情，胃要是拒绝上海饭菜可就麻烦了，还有好多的日子要适应，不吃上海饭可要有罪受了，我夹一块鱼吃一口饭，蛮香呀，胃也不叫了，咽到肚里也是可香可香的。今个我就不信邪了，我再夹一块豆腐包试试，没错，问题就在这汤里，问题就在这汤的味道里，鼻子没说啥，胃根本就拒绝，我问秀云妹妹，告诉哥，这汤里到底有啥，是拿啥东西熬的，怎么我一闻到里面的味道，肚子就咕咕叫着拒绝呢，你们看，我把这鸭大腿往嘴这方向送，你们听，我肚子是不是往上返那种咕咕叫？秀云妹妹说，是大王蛇熬的，专门给你补的，最好的东西，你看，我喝一勺，脸都红扑扑的，大补呢，尤其是对男人，喝点吧。我哭丧着脸，妹妹，你怎么不早说呀，害的我都差点钻到地缝里了，要是真喝了，肯定会出大洋相的，你哥呀，恐怕今生今世没有吃蛇和青蛙的命呀，那稍微带点酸香味道一进鼻子，哥的胃就像五湖四海一样开始翻腾。唉，认识了上海的汤，却无缘喝上一勺，体会不到大补的滋味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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