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小事
作者:赵公明
（ 在上海工作的日子，我是和上海同事一起生活工作的，我工作的地方，除了我再没有一个外地人，天天和上海朋友在一起，不敢说已经了解了上海，记述几件平凡的小事，不论这事情是正面的，还是灰暗的，只想让朋友们一起做点借鉴和思考）
（一）坐在椅子上打更的门卫
上海的工厂学校小区都有门卫，那些门卫从保安公司雇佣的门卫不同，后者是站在写字楼和高档办公区警戒的，而前者是企业安排一些没有劳动技能或临时雇佣的员工，白天负责报刊邮件的收发，夜晚负责守楼看守院子打更的。那些门卫的打更房都很狭窄，有的甚至连一张床都摆放不下。为什么不给打更的门卫配置床铺和被褥呢？理由很简单，睡觉还算什么打更，打更的配床铺还不如不设门卫。
这规矩不知是谁规定的，是解放前烂泥渡的二房东？还是高桥镇的杜月笙？反正几乎所有的门卫，都是配备如下备品，一个窄木桌，一把木头椅，一把扫帚，一个热水瓶。加上值班门卫从家里带来的一盒饭菜，一把放着酽酽茶叶的茶杯或茶壶，外加一副老花镜，一本人员进出登记册，一杆圆珠笔。那木桌的抽屉里还有两样极其重要的东西，一枚是单位的收发章，一本是主人的私密记事本。条件好的企业在门卫会安个监视器，但那监视器绝对没有看电视的功能。
上海的夏天很热，上海的老企业夏天不给门卫发工作服，每到夏天，许多企业的门卫都是身穿挎栏背心大花裤衩子的。好在上海老企业员工没有恭敬领导的习惯，领导也不挑理员工不亲自出来迎接。那些门卫白天可以耷拉着老花镜，穿着背心裤衩，趿拉着拖鞋把邮件送到各个办公室。
上海的冬天不长，就是年前年后那一个月。上海靠近大海挨着长江和黄浦江，空气湿度非常大，上海的冬天也就阴冷阴冷的。尤其是夜半的时候，那零下三五度的气温，比北方的零下十度还难熬。上海的领导体谅门卫的寒冷，再穷的单位也不用员工开口，季节一到，就给配上羽绒服或军大衣和电暖风。
无论是穿背心裤头值班，还是披着棉大衣巡夜的门卫，都会把出入大门的员工活动情况记录在自己的私密记事本上。几点几分工程部的李工拉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，开上单位的桑塔纳车，往高庙方向走了。几点几分经营部的马总，左手拎着一瓶酒，右手托着熟食，进自己的办公室了。几点几分构件厂的哪些人，洗漱完毕夹着公文包进对面的棋牌室了。几点几分车队的理平头长脸司机，从院内拉了多少电缆线。经理的马子九点进大门，凌晨三点头发凌乱打车走了，出租车的顶灯是锦江，号码多少。这些资料，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到的，只有单位发生什么事情，公安机关来调查的时候，或者是他本人在某个事情上受冤枉，他才会拿出来。
上海的门卫没事的时候，就是坐在椅子上看大门，也捎带着看看马路上的行人。上海坐在椅子上值班的门卫，一般不利用上班的时间看杂志，趁单位没人的时候，挑拣点毛豆或鸡毛菜的事情是有的。条件好的门卫，也可以坐在 椅子上冲杯速溶咖啡吃点小吃。像城隍庙的罗汉豆，克里斯汀饼屋的点心之类的。
坐在椅子上守更的门卫，在下班后再看到领导的小车进院。就像一尊威严的神像，根本看不见领导的的到来，表情严肃得很，也正经得很。单等领导从车上下来，某师傅，劳驾，有什么样的事需要进去一下，麻烦您给开一下门，那穿大裤衩子或披大衣的主，才慢慢腾腾取出钥匙打开门，依然是一句话也没有。那神态，俨然就是下次你给我少扯！遇有平时嘻嘻哈哈的熟悉员工，这些坐在木头椅子上办公的门卫，老远就会小跑着 替你拉开大门，车走多远还朝你摆手。
坐在椅子上巡守的门卫，不负责单位的厕所打扫，不负责领导办公室的开水供应，坐在椅子上的门卫工资很低，但大众化的奖金一分也不能少。一个单位有了坐在椅子上打更的门卫，也就不用担心院内的废铁被盗，野猫往电脑房撒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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